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.那次顺路回老家去看三姑,三姑给我吃的是玉米饼子.
那时的玉米和红薯仍是这个穷村子里的主食,白面是不能常吃的.更别说有什么好菜了.
但来了客人还是要蒸白面馒头的,还要做三五个小酒菜,喝二两老白干.
我虽然是小辈,可毕竟是难得一见的亲戚,怎么也想不到竟不给我蒸锅白面馒头,而是只贴了一锅玉米饼子应付我.我心里老大的不痛快.
三姑是出了名的财迷,据说招待来客的饭菜从来都是小气的要命.当然,此前只是耳听为虚,那天却是眼见为实了.
要说三姑家也真够穷的,家里没有什么象样的家具,四壁空空,好笑的是门口还贴一幅退了色的对联,那词也俗的要命:生意兴隆通四海,财源茂盛达三江.我暗暗发笑,就三姑夫与三姑那点文化,要去做生意,还不得把仅有的两块地也搭进去呀!再说,那么小气的人,还想发家,想什么呢?
三姑说,阿平,家里不比你们城里,没有什么好吃的,你就凑和一顿吧.我笑笑说没关系,我最爱吃玉米饼了.心里在想,我亏心不亏心呀.
只有四个小菜,那盘子与饭馆里的小醋碟儿差不多,一盘炒鸡蛋,一盘炸花生,还有一盘白菜,一盘咸菜.我想我是误会了,三姑家的确是穷.
三姑的孩子们跑进跑出的,看着桌上的饭菜,谗的几乎要流口水.去去,先到院里玩去,三姑把他们赶了出去.一块吃吧,我说.孩子太闹,阿平,你先吃吧,我和他们待会儿吃.
我和三姑夫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.看来我是真的饿了,一会儿就把菜都吃完了.玉米饼子只咬了几口.
农家小院比城市里单元房可宽敞多了.饭后,我到各屋转了转,在西边的一间小屋里,我无意间打开一个小布口袋,啊,竟是小半口袋白面!原来是有白面舍不得给我吃呀.
第二天我就走了.
十年后,三姑家的日子好了,几次来电话,邀我回老家去看看,我都借故推辞了.
我以为我对三姑的印象不会再有好转了.
可是就在昨天,同村的另一家亲戚来,又提起三姑,说三姑总想让我回去看看,我忍不住说了我的不满,我提到了玉米饼.那亲戚却正色说,为这呀,这事我知道.那小半袋面还是从我家借去的呢.为这,你走后,你三姑还跟我打了一架呢!
原来,那时三姑家平时是舍不得吃白面的,家里也没有,在我去的前一天到亲戚家借了一些回来,不料,那面里长满了虫子.当做饭时才发现虫子已经晚了,三姑没办法,只好给我做了玉米饼子.为此,三姑不依不饶地与那亲戚翻了脸.却不知,那亲戚家的这点白面也是舍不得吃,已放了多日,并不知长了虫子的.
原来如此!我对三姑的误会有二十多年了,三姑却一直在觉得对不起我,一直想让我再回去,给我做好吃的……我突然想哭.
三姑做的玉米饼子,我没有细细地品尝,很后悔.
